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罗坪 李妹妍
午夜时分，三声枪响，一死五伤。这是6年前，湛江吴川市因撞车纠纷而引发的一起枪击案。案发后，警方很快抓捕多名涉案嫌疑人，并移交检方起诉。但随后，公安以证据不足为由，主动撤回起诉意见书。然而，6年过后，该案仍未有下文，真相至今不明。一边，死者亲属多次到有关部门申诉，要求“有个说法”；而另一边，此前被释放的嫌疑人家属，多次喊冤，声称办案方需“还其清白”。
一起真相待查的枪击案，在经历涉案人先供述作案、后悉数翻供的情况下，到底是谁人所为？该案是双方冲突升级引发，抑或另有他人持枪犯案？近日，羊城晚报记者调查获悉，在警方查枪行动中，内部一辅警或暗中将警方行动通报给持枪人。
A午夜枪案车祸后争执上演全武行
多年以后，吴川青年李孔华面对记者，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枪声突响的午夜。2009年10月4日23时30分许，喝酒晚归的李明（化名）驾驶摩托车，在湛江吴川黄坡镇商业路与另一辆摩托车相撞。伤者被送去附近医院治疗，伤者同伴李智锋、李锋留在事故现场，与肇事方李明、李康求商讨事故赔偿问题。
双方对该交通事故的责任划分发生争执。让人意外的是，5日凌晨0时30分许，枪声突起，现场及周围的6人被枪弹击伤。其中，李智锋送湛江市422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枪案发生后，吴川警方介入调查，并很快抓获了3名涉嫌故意伤害的枪击案嫌疑人：李明、李康求、李阿荣（化名）。
据李明、李阿荣最初向警方的供述，在争执责任划分时，李明担心己方人少吃亏，便通过李阿荣致电吴小军（化名），让其带枪到现场，“开两枪吓唬一下（对方）”。而后，吴小军带枪骑摩托车来到现场，现场很快就听到三声枪响。
侦查人员根据李明和李阿荣的辨认笔录，于8日凌晨在黄坡镇水潭村将吴小军抓获。吴小军向警方供述称：5日凌晨零时许，他接到李明电话，叫他“带枪出来帮忙”。随后，常与吴小军一起骑摩托车的李亚晓（化名）交给他一支自制的单管猎枪、三发猎枪霰弹，并搭载其前往现场。在现场开了三枪，吴小军与李亚晓逃离现场。
根据吴小军的供述，警方于10月8日在黄坡镇田坉村查获一支长约70公分的自制猎枪。经吴小军辨认后确认，该枪就是其“在撞车现场用来开枪打伤人，并在用完枪后，藏在李观福家化粪池内，（后被警方）起回的那支枪”。
至此，枪击案发生4天后（10月9日），吴川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呈请破案报告，认为该案主要犯罪事实已查清，相关证据已获取，主要犯罪嫌疑人已到案，拟请批准破案。吴川市检察院随后批准逮捕李明、李阿荣、吴小军。
B案情逆转 涉案人员悉数翻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警方在侦办枪击案过中，还牵涉出一起“案中案”：吴小军、李亚晓二人还涉嫌持枪抢劫。
2010年4月，吴川市公安局出具起诉意见书，认为犯罪嫌疑人李明、李阿荣对其涉嫌故意伤害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足以认定”，遂将此案移送审查起诉。其中吴小军、李亚晓因涉抢劫案，另案移送起诉。
记者留意到，根据各枪击案涉案人员的最初供述，警方仅对李明、李康求、李阿荣、吴小军以故意伤害罪立案。而涉嫌为吴小军提供枪支并将其搭载到现场的李亚晓，警方并未以故意伤害罪对其立案。而后，案情侦查出现大逆转，枪击案主要涉案人吴小军翻供，声称其在现场仅开了一枪，对另外两枪系何人所开并不清楚。而李明更是全盘翻供，否认曾叫人持枪到场，同时否认在案发现场见到吴小军。
枪击究竟何人从何处所为？目击者还原了部分事实。综合警方调查的多个目击证人证言显示：案发当时，“呯”的一声响后，一辆摩托车从案发现场附近向邮政储蓄所门前开去，坐在车尾的男青年手拿一支长约70公分的枪，紧接着又听到“呯”“呯”两声枪响，邮政储蓄所门前路上冒起一缕烟。但多位目击证人均未看清车上青年的相貌特征。
2010年5月，吴川市检察院将该案退回补充侦查。2010年6月24日，吴川公安局致函吴川检察院，在《撤回起诉意见函》中称：经补充侦查，因该案案情复杂、取证难度较大，犯罪嫌疑人李明、李阿荣涉嫌故意伤害的案情尚未清楚、证据不足。公安决定撤回起诉意见书，以进一步查明案情。
死者李智锋的亲属称，在警方声称的进一步侦查中，他们再未得到与该案有关的任何进展消息。尽管亲属多年来多次到公安部门追问案件进展，却未得到明确回复。
C案情疑点或有人泄露警方查枪行动
三声枪响，但警方在案发现场却只找到两枚弹壳，第三枚在哪里？作为该枪击案的主要嫌疑人，吴小军最初的详细供述如下：在现场“开了一枪，退掉弹壳，又装上一发子弹，又开一枪，这样共开了三枪”，但第三枪后，弹壳留在了枪膛里。几天后，吴小军翻供，坚称只开过一枪，即当晚在现场响起的第一枪。随后未退弹，便开着摩托车逃离现场。
警方据吴小军最初的供述，查到了藏匿的猎枪。不过记者调查获悉，在警方缴获“作案枪支”的过程中，有吴川内部辅警或涉嫌通风报信。
在吴小军、李亚晓涉嫌持枪抢劫的“案中案”中，犯罪嫌疑人李某华（化名）向警方供述，10月5日黄坡枪击案发生后，其在公安局做辅警的战友林某凤，曾向他打电话询问枪案是否是其同村人所为，并告知他警方当晚可能要出警，到黄坡镇抓人、查枪。
该调查卷宗显示，接到辅警电话后，李某华当晚在经过吴川水潭村桥边时看见了吴小军，当时见吴手中还拿着一支气枪。李某华就让吴小军将气枪和那支用来抢劫的猎枪，一起丢进了同村人李观福新屋的化粪池里。李亚晓此前的辨认笔录亦佐证，缴获的猎枪是“李某华在发生黄坡开枪打死、打伤人事件后，叫我从我村李观福新屋厨房拿出来，并扔进化粪池的”。
警方根据涉案嫌疑人供述而缴获的猎枪是否就是作案工具？警方现场发现的两枚霰弹枪弹壳是否和缴获的猎枪相匹配？案发现场是否还有第二支枪？作为本案中三个核心疑点，吴川警方并未对此做出相关回应，并回避了记者的问题。
D成立专案组警方承诺尽早结案
对死者李智锋母亲林凤英而言，那一晚已成挥之不去的梦魇：儿子莫名中弹丧命，却迟迟得不到任何说法。几年来，林凤英三番五次向地方公安局和检察院申诉，却屡屡被告知案情保密不便透露。“不明不白死了人，我们就求一个说法，不能就这样拖着没有下文。”林凤英对记者说道。
当晚在现场围观而被子弹击中的李志强现在在村里杀猪，“到现在左手还有一块骨头是软的”。而当晚连中两弹陷入昏迷的李孔华，几经转院治疗后，取出了部分霰弹，前前后后花了三万元多医疗费，“现在双腿还有170多粒霰弹无法取出（见左下图）”。因为受伤严重，李孔华一直没法外出打工或者干重活，只能在村里摆摊，勉强养家糊口。“我现在就希望这个案子能有个结果，我们无辜受伤的也能得到应有的赔偿。”
就在受害者想“要个说法”的同时，被释放的嫌疑人却要求“还个清白”。那起交通事故直接当事人之一的李康求，在当晚也被霰弹打伤，但随后被警方指为犯罪嫌疑人而遭羁押。李康求的母亲声称，“撞车现场附近有人开了枪，现在都没查明白，反倒要把撞车的人抓进去审。”
而记者几经辗转找到黄坡镇田坉村李明的家时，李明表示，时隔多年不愿意再多说。李明的辩护律师则告诉记者，李明从未叫人带枪到现场，李明在现场也并未看到吴小军。律师称，“当时撞车事故的双方已经谈好了赔偿价钱，大概有几百块，李明是打电话叫他的堂兄带钱过来，吴小军从来没有出现在现场。”
吴川市公安局23日表示，该案案情较为复杂，吴川警方多年来一直重视该案件的办理，还成立了专案调查组，多年来，不间断地走访现场、调查、摸底排查。据悉，吴川警方对该起枪击案撤回起诉后，吴小军因涉嫌另一起持枪抢劫案而被提请审查起诉，法院已对其做了有罪判决。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该起持枪抢劫罪并未与黄坡枪击案直接相关。
吴川公安局方面并没有向记者透露关于这起一死五伤枪击案的最新侦查进展，不过该局表示，警方将进一步加强专案组力量，继续加大侦查力度，强化线索、证据收集，争取尽快办结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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